《四两拨千钧》第十章

此刻的小侯爷正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上。

放镖的小贼很快就追上了,没想到竟是当年厚着脸皮来攀亲的驭风山庄的疯丫头。弄清了来龙去脉便用三寸不烂毒舌把对方骂了个面红耳赤涕泗横流险些暴毙而亡最终含恨而去的小侯爷终于算是舒了口鸟气。然而骂完了痛快了,回到客栈时却还是生生打了怵。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不知为何偏偏在那玩世不恭之人面前使不上力,以往自己一个皱眉一个瞪眼就能把人吓出方圆十里的威慑在那人身上统统不管用,明明见面到现在按时辰算掰着指头都数得清,却好像已经被人找着了七寸捏住了软肋。

方谦君叼着尾巴草恨恨地磨牙。

不清楚屋里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无论是什么状况,一想到今晚发生的事他就打死都不愿再踏进房里一步,宁可在屋顶上以天为被、喂一晚上蚊子。

屋内。

已经一身清爽倚在床头的陆思谅,听着头顶不时传来的细碎声响,轻笑着摸了摸鼻梁,认命似的掀开了两床重新铺好的被褥里的一床,躺了进去。

所幸蓟县离京城不远,然二人赶至官庄老城隍庙时也已是日暮时分,细雨阁之人已守候多时。

“师姐呢?”陆思谅问道。

“已经遣人送回阁中。”留下接应的乃细雨阁星月霜雪四魁中的月魁,“阁主虽身受重伤,但在属下到来之前似乎已有高人出手相救,眼下性命无虞。”

高人?陆思谅听罢不语,而一旁的方谦君并未在意身旁二人的对话,径自进入庙中。这城隍庙早年因河水改道举镇南迁而废弃,也亏肖碍能找到这样一处位置。肖碍的尸首自是醒目不过,然而四周环境却让方谦君陷入困惑。

“屋里打斗的痕迹是不是太少了?”方谦君看向身后来人。若是动了刀剑,以涉事这几位的内外功夫,缠斗起来恐怕此处早已被夷为平地。

确实。陆思谅环顾四周,点了点头,末了朝肖碍的尸体走去。

“不像经历过恶战……难道是暗算?”如今肖碍已死,若是暗算,那埋伏的定非肖碍一方的人马,而是另有势力。是谁?方谦君蹙着眉头。

“小侯爷倒是心思敏捷。”

“哼,也不看是谁。”嘴上不依不饶,被那人夸奖,脸上却不自觉带了点神色飞扬。

漂亮得紧,让人想啃上一口。知道这话要说出来肯定要惹对方跳脚,陆思谅不露声色,只是伸过手把人牵到了那具尸首前,要他蹲下来和自己一道检查。

“那依小侯爷看,肖碍身上的致命伤在何处?”

捉住自己的那双手不久便放开了,但余留掌心的那点温热却烫得他心底一跳一跳的。我这是怎么了?方谦君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听到那罪魁祸首的询问,小侯爷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肖碍身上。月魁也已从门外跟了进来,见日渐西沉,便打了火折子递给了二人。

没有刀剑伤口,嘴角却有血迹。方谦君挑开肖碍胸前衣襟,果不其然出现一道已呈暗紫的掌印。“看来是胸前这道掌印。”

“小侯爷可否看出这是哪家的功夫?”

方谦君摇了摇头。久居九华山,虽几次下山历练但也时间短暂,纵然山上师父的藏书颇丰,但毕竟江湖门派林立,除了那十数家名门,他对其余武学并没有那么熟悉。

“这是云龙帮的云龙掌。”

“云龙帮?”方谦君诧异道,“他们不是五年前就被灭门了么?莫非是残党?”

陆思谅摇了摇头,“比起残党,还有更大的疑点。”毫无预兆地,陆思谅将肖碍上身的衣物尽数褪下,举着火折子细细查探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方谦君不解,却也跟着看了起来。

肖碍身上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那么剩下的只有……陆思谅将火折子举至肖碍头顶,在发间细细搜索起来。方谦君看着他的举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果然。”陆思谅轻笑一声。方谦君探头过去,果不其然,在陆思谅拨开发丝的指尖处发现了一个针孔,孔周已带上了黑紫。致死的竟是毒针?

“这云龙帮当年虽名噪一时,但凭借的是他们的财富,而非武功。”陆思谅解释道,“肖碍身为武林盟主,此等江湖一流的高手要说死于云龙帮的功夫,还是当胸一掌,未免蹊跷。而他身上又无其余外伤,要让人死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便只剩一种手段。这是其一。”

“其二,面对肖碍此等高手,能从头顶百会下手,要么武功非凡,要么趁人不备,要么二者兼有之。也就是说,出手之人极可能同师姐一般,是肖碍请来对付家师的帮手,且肖碍对其至少比外头请来的金风细雨阁更为信任,只可惜此人与他亦不同心。”

这杜铁君也真是奇了,为了对付他一人,竟能让武林盟主费尽心思请来几班人马,就为了给他一个必死无疑!

“其三,观此针洞大小形状,毒针必然仍在体内,若能取出毒针,这便是我们的第二个线索。”

“第二个?”方谦君疑道。

看着对方听得有些呆愣的表情,陆思谅的口气不觉柔软起来,“你忘了我们手里的夔龙佩?”

方谦君“啊”地低应一声,末了又有些生气,气自己在那人的条分缕析面前竟有些犯痴、失了敏锐。

将对方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陆思谅面上仍是一贯的闲散淡然,只是微勾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主人的心绪。但他也没忘了正事,陆思谅朝一旁站得恭敬的月魁道,“你的内力在星月霜雪四人中最为高明,”陆思谅拉着方谦君站了起来,退至一旁,将尸身边上的位置让出,“将毒针从他体内逼出。”

“属下领命。”

“属下?”方谦君挑眉。

“她的阁主是我师姐,自然对我恭敬有加。”陆思谅解释道。月魁原本抬头似要说些什么,这厢听陆思谅既已开口,她就只是看了小侯爷一眼,便遵照方才陆思谅所言,将肖碍的尸体从地上扶起,开始施法逼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