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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Cinderella》

是一篇异色灰姑娘故事。

柯林斯词典译注:
【Cinderella】
N-COUNT 灰姑娘;被忽视的人(或组织)
If you describe a person or organization as a Cinderella, you mean that they receive very little attention and that they deserve to receive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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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穿着祭祀常袍的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宫殿,层叠的紫色衣料映衬蜜色的皮肤,镂空设计的臂环是纯金打造,扣在纤细的手臂和脚踝上,脸庞还有几分青涩,但面无表情时显得极为冷峻,令人不敢小觑。风吹动殿内的帷幔时有些许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窗照射进来,恰恰晃了这位少年的眼睛,他抬起手臂遮挡,眼角的痣应是用了金粉点缀,光泽一闪而过。

宫殿中央看起来心烦意乱的人是皇室的大王子,他赤着足在宫殿里走了数圈,终于在一个软垫上坐下,旁边的侍者连忙递上一杯蜜水,但他只是沾了沾唇。
而他的祭司韩亨准一如既往地立在一旁,手指在手中书页间划过,偶尔瞥一眼他这位尊贵的兄长,心知肚明他在烦什么。

对这个时代的国家而言,如果把领土划分给每个继承者,将会使得国力衰弱。
因此,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王子可以成为“王”,其余的王子则必须想办法开拓自己的人生,比如成为祭司,担任圣职。

但成为指定的继承人也不是高枕无忧,还得加强自身实力才能在老国王面前取得最终的肯定,得到王冠。
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与邻国通婚,因此这些小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盛大的舞会,给王子和公主们制造相识的机会,王子不但可以向自己钟意的公主求婚,还可以向那些富有的贵族寡妇求婚,这样一来就可以得到那个寡妇的前夫留下的领地和财产。
生性贪婪好色的大王子自然是在这两种选择间摇摆不定。

韩亨准的工作向来是井井有条不过不失,如同他的人一样,而他真正的想法被掩藏得很好。
这天他坐在自己房间一张天鹅绒的大沙发椅里。整个房间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有精美的花瓶和镀金的画框依稀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亮,他皱皱眉,点亮了烛台。火焰在他眼睛深处跳动,神色莫辨。
他捻着手中的打火石,想着他的计划,明白自己至少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既心细又大胆,有眼力见又机灵的那种。
但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呢。

清晨有些寒凉的空气从窗缝漏进来的时候郭智硕醒了,先是条件反射裹紧身上的毛毯,然后才翻身起来,头发蓬松散乱着,从破旧的窗户向外张望天色后睡眼惺忪地开始穿衣服。从贴身衣物的夹层中取出一盒粉,对着窗台上摆着的镜子破片熟练地涂抹,镜中的人肤色一下从红润光泽变得暗沉,灰扑扑的,令他出众的五官变得不起眼。
拿着清扫工具一如既往开始这天的工作,一路忙活到大门跟前,郭智硕停下手里的动作,擎着扫把将下巴搁在手背。
这位继母对他算不上特别坏,毕竟在他们所在的国家,爵位和领土也可以由女性继承,生父已经过世,而且还有两位继姐的情况下,他没什么竞争力。
不过郭智硕还是不可避免地——有时候也是带着目的性地让自己受到一些适当的欺压,比如戴上女佣才用的头巾,将围裙系紧后,给餐具柜上镶嵌着宝石的花瓶掸灰。
仆人间的窃窃私语他也不是没听到,但这样令人怜悯和鄙夷的地位对他将来要做的事情是个铺垫,因此也置之耳后。
住在老旧的花园杂物房里,混迹于灶台的尘灰和马厩的泥泞之间,依旧长成了明媚的少年。
他十分懂得,并充分利用人们有限的同情心,谨小慎微地生存下来。

他知道自己生来就不是能够安静度日的人,即使这庄园的生活幽静孤寂,他的那被无数主意所充满的心也无法停止膨胀和扩展,由他内在的耳朵倾听自己创造的故事,在眼前的生活中并不存在的插曲,激情的乐章。

这日郭智硕在果园各处漫步,将散落在树根和草地上的苹果捡起来,接着把熟透的和没熟的分开,拿到宅子的储藏室里,不忘自己留一个最红润的果子在衣袋里。
三点了,他从侧边的小门出去,这是每天以跑腿为理由的闲逛时间。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听见远方教堂的钟响了。这个时节白昼已经缩短,此刻天色临近朦胧。天际的云朵深浅不一地昏黄着,组成了远景,而一匹马从山峦与天空的分界线上出现,打破了宁静。

韩亨准骑马在小道上不紧不慢行进,看着道路边的野蔷薇泥墙。这东西一旦遇上暴雨便会毫无保留的倾塌,甚至卷起来的根部和枝条会堵塞河岸引发水灾,但天晴之后人们又会爽快地垒砌泥土,用赏心悦目的手法将其重新搭建起来,毫不介怀它还会有下一次崩落的可能性。

而这么随意的搭建方式自然会有安全隐患。
一阵倒塌声,惊呼声后,人和马都倒在地上。

而郭智硕看了眼在暮霭笼罩下依然闪闪发光的马头上的纹饰,吹了声口哨,跑过去帮忙。
“你受伤了吗,这位先生?”
郭智硕听到那人低声讲了什么,他靠过去,确定对方是在说一些客套话罢了,于是接着说。
“天那么晚了,换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让你独自留在这荒凉的小路上的。”

这件事在单调的生活中留下不小的涟漪,他在打听过之后滋生了浓厚的好奇心,而这好奇心促使人能做的事情很多。
原本对他来说,韩亨准和那些漂亮的贵族青年没有区别,但因着那次意外,他靠近过他,与他交谈过,见到他眼睛里那种不太一样的神情,这个人身上有和自己相同的味道,他能感觉到。

在第三次装作偶遇的招呼后。

“你在跟着我。”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郭智硕心头打个突,知道没那么容易打混过去,假装手叉腰摸到肋下时脸色变了。
“在找这个?”一柄陈旧但磨得发亮的匕首被握在眼前的人手中,端详了片刻将它归入刀鞘。

“怎么说我那天也是帮了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装傻充愣无效,来硬的又失败,郭智硕灵活的小脑瓜转了转,自然是立马开始打下一张牌。

两人来到赌坊的包间——这种地方向来隐蔽,适合谈阴私。
郭智硕盘着腿坐在缎子软垫上,脸上敷的粉已经洗干净,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犹如一只小鸟栖息在这华贵的丝绸做成的窝里。
“伪装得很好。”
开口的那位穿着礼服坐在背光的角落,只能看清他挺拔的鼻梁,从山根到鼻尖是流畅的一直线,此人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摆出的是洗耳恭听的姿势。
这会而郭智硕正把手里的骰盅放下,倒了两个玛瑙骰子出来。他听了这话,抬起头,斗篷兜帽下的眼睛不满地瞥了一眼。他明亮的瞳孔就像是镶嵌在不起眼的托座上的钻石,即使一闪而过,依然在看过的人脑海中熠熠生辉。
“彼此彼此。市井小民也有自己的信息网,我知道你是谁。”
“你可一点都不像寄人篱下的可怜继子。”
“你也不是那样任人宰割的落魄王族。”
“我好歹也是皇室成员,可以让你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社交场合,只需要个恰当的身份。”
郭智硕想了想,笑道。
“恐怕需要的还不止一个身份。”

他们又谈了很多,直至月亮高悬,临别的时候韩亨准说了句。
“童年被摔碎的水晶球,我一直收藏着。”
而郭智硕接了这仿佛没头没尾的话,他说:“我有一只被扯断链子的怀表。”
他们相视而笑。

这就是郭智硕与韩亨准偶然又必然的相遇。
被忽视的贵族之子和皇室后裔因为相似的境遇结为同盟。

日子像大风刮过的纸页飞快翻过。

韩亨准定期地与郭智硕见面,进行一些他制定的训练。
为掩人耳目,他们时常选择一些匪夷所思的场合。
凌晨两点,韩亨准从斗兽场门前陈列的巨大骨架的间隙里闪身出来,回头示意郭智硕跟上。
像是夜幕流动的一部分,两人的斗篷扬起角,又落下。
“今天练习什么?”
“跳舞。”
韩亨准握住郭智硕的手腕:“这里要展开一点,对,专心,进,退,不要再踩我的脚。”
其实郭智硕不是刻意分神,只是他们之间多了的这点尴尬令他难免想起前因。
那天他们隔着纱帘说话,模拟一些贵族密会场面。
他抱怨女式胸衣太难穿,说着说着两个人靠的近了,风吹动纱帘贴到韩亨准的脸上,看得清他嘴唇和鼻梁的轮廓。
郭智硕玩心大起,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然后佯装抱歉地大呼小叫。
“得了,”韩亨准说,“我知道没碰到,不是。”
这下可好,被他语气里的淡定平和激到的小伙子,咬了下嘴唇,决心要做出点大事来。
“。。。”
起初是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下,但又意犹未尽地重新覆上。
这纱帘的质地真薄啊。

“那个也是需要练习的一部分吗?”郭智硕在跳完一小节后突兀地问。
而韩亨准居然也知道他指的什么,答道:“放心,我那个兄长在公共场合最是守礼,不会做多余的事。”
他们没有再提上次“课程”发生的阴差阳错的吻,心照不宣隔着帷幔层叠的那一点温暖亲密的接触,是阴谋诡计间不合时宜的糖果。

韩亨准握住手里的画笔,想起某天晚上梦见郭智硕缩小了身体,躺在那只他把玩过的油彩珐琅壶盖上,手肘撑着头看他,而他伸出小拇指小心翼翼与他“握手”,却因为没控制好力度把人拱倒了,这掌中精灵滚落到桌面上抱着手臂假装生气,没到五秒便破功,笑眯了眼睛。

“这是你画的?”

郭智硕不知道韩亨准是何时起稿,看起来如今已经大致完成,只剩背景要上颜色,衣服要加阴影衬托,丰润的红嘴唇上他要添的那抹颜色已经蘸在笔尖。
“头发这里那里再多加几个发卷,眼皮下睫毛的阴影再加深一点儿。。。”
韩亨准忙完手中的几笔,回过头对郭智硕说:“你看。”
郭智硕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明显以他为蓝本的画作。

“你这样装扮起来一定不错。”
“。。。。。。”
“你的眼睛非常美丽,也非常藏不住事。你得留意它里面表达什么:我是善于解释它的语言的。”
韩亨准很懂得引逗郭智硕的乐趣,他可靠的本能阻止他做得太过分以致达到激怒的界限,保持维持尊重的礼节而又在辩论上对付他,是两人都很熟悉的相处方式。

比如此刻郭智硕明显是恼了,但又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他抬起手来作势要掐对面的人的脖子,但又松了劲,手指轻轻向下摩挲韩亨准第七颈椎的位置。
韩亨准抬手将手背抵着鼻尖,像是忍住笑意一样搓搓鼻子。他就像一个果断的骑师管住一匹不时用后腿站立起来的骏马,对于向他所作的这种温柔的进攻,他既不用言语也不用行动作出反应,在下一个指令前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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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深红色丝绒帘幕卷起来,和它同色的地毯铺满地面,落脚处绵软得仿佛春日葳蕤的草丛。
郭智硕像成熟浆果一样红润的嘴唇被湿润的舌尖舔过,细致地将沾染的奶油舐干净,贪婪的欲望闷着的火把他的双颊烧红。
他吃着点心,在信笺的纸上洒了些香水,方提起笔写道。
【星期二晚上七点,请在教堂那条街下车,踏上喷泉池旁边的第三层台阶,请维持忠贞与谨慎的美德。】
他们正身处狂欢节的马车上,与载着皇室子弟的马车数次擦肩而过,在交汇时郭智硕掀起面具,露出精心修饰的面容来,在雨点般的彩纸屑和花瓣之间令人心悸,他不出意外地看到大王子惊艳的眼神,然后恰到好处地用熏了香气的扇子扇了两下,挡住脸故作羞怯,在第五轮再度相遇时把系着信笺的花束投过去。

约定的时点韩亨准将人送到教堂的门外,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装扮,从发丝到脚踝,确认连稍显粗大的指节和腕骨都被丝绸礼服的花边和皱褶修饰得玲珑。
“一切小心。”
“如果不能游刃有余地脱身,那我不就失去合作的资格了吗,放心吧。”

郭智硕对于撒娇已经很熟稔,他托腮看着对面的人,眼睛似看非看地向上瞟,一副不满地使小性子模样。
“承诺之类的东西常常出现的情况是,原本达成的协议,一方却忽然改弦易辙,令另一方毫无准备,很难不进退失据,贻笑大方。”
大王子闻言难免情绪波动,不由得焦躁难堪起来。
而郭智硕沐浴着月光,眼眉带了几分笑意,只看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话说。

“是时候了,你得参加那场舞会。”
结束短暂的“私会”与韩亨准会合,郭智硕正抱怨着化妆用的水粉味道有点浓重,令他时不时流泪,眼睛像是染了层水雾似的,闻言手下意识地捻着袖子里隐藏的匕首:“需要做什么?”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推敲。。。总之王座可不需要这么愚蠢的继承人,是时候让他腾出位置了。”
“顺便帮你把那可恶的继母一同解决了?一个目前单身且享有大片领地所有权的女贵族,哪怕长得不忍细看或者脑子精神失常也是香饽饽。”
“你想怎么做?”
“听说那位尊贵的夫人很爱美食,给她来些美味的七鳃鳗怎么样?记住为了新鲜可以只做半熟。”
“葡萄酒里下天仙子、颠茄、曼德拉草、乌头、金莲花草和斑蝥粉末。。。”
“或者来点有创意的,下点头疼的药,然后说有邪灵在她脑袋里抽风,需要医生精湛的医术来给脑子开个洞放出。”
“我想有更好的办法,就是要麻烦些。”

“你恢复身份出来有一段日子了,她一直没有动作,是不是已经在盘算着取你的性命了?”
“没错,但是她暂时不敢——兴许是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法令她犹豫。”
“那么我们就替她下这个决心吧。”

“白天当祭司,晚上做神棍,也没什么冲突。。。。。。”
深夜的街角只有路灯陪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又极为贴近。夜风呼啸而过,将蕴含阴谋的对话修饰成情人的细语。

这个”吉卜赛人“的斗篷遮住一部分脸,可以看到锋利的下颌线条,卷发从他兜帽的边缘露出来。
烛光下看到一双难得的美手,十指修长,骨肉均匀,就连指甲盖都是精致的长圆形,即使指甲修得很短,指尖依然有漂亮的微尖弧度。及肩的黑发在肩膀上打着卷儿。
这位有些阴郁的“占卜师”坐下来,将室内的烛台熄了几盏,又奉上一杯薄荷调制的酒浆。而他跟前的贵妇人极力将注意力放在跟前的水晶球上,看起来心烦意乱,接过便一饮而尽。
于是这位体贴的年轻人询问是否给她讲几个故事解闷。
那只吃了浸泡过毒药的卷心菜的兔子在故事的开头蹦跶了两下,其体内的毒素随着叙述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到达人类的餐桌上,并使客人经受肠胃痉挛,心脏绞痛的折磨后一命呜呼。
韩亨准的声音常常是平静而没有太多起伏的,他留意到贵妇人越来越亮的眼睛时知道事已成。
他给桌旁的香炉添了些粉末,致力于给她本就亢奋的精神和冲动的思潮加一把火:“人与动物不同,人会使用工具,无须非得冲突和诉诸暴力,使用令皮肉受苦的器械,没有血腥惨剧,安静地排除障碍,从此坦然安睡。”
贵妇人将这漫不经心的应和语句当做有力的诡辩,她养尊处优的双手颤抖着拧在一起,听到内心良知的声浪逐渐小了下去,因为这交战太过激烈,没有留意到他语气里隐含的讥讽。

他说:有令人喜爱的植物,也有可以夺人性命的植物,那些烤干磨碎制成的神秘粉末,可以为人打开天堂之门,也可以将人推下地狱。
掌握这种技艺的人能根据自己爱的需要和复仇的野望自由配制药剂。

贵妇人急切地盯着“吉卜赛人”,那目光几乎要把他的袍子烫出个洞来了,在她耐心快消耗殆尽的时候,这位在她眼中的毒理学使者方才用一句西西里谚语回答她:“亲爱的夫人,世界不是一天之内创造出来的,要用七天呢,您星期天再来吧。”

贵妇人饱含着敬畏的心情离开帐篷,刚才听到的那些言论种下了罪恶的种子。

送走了贵妇人,他回转来看到椅背上她“遗漏”的斗篷,笑了笑,不把这些轻浮浪子的招数放在心上,吩咐一个机灵的小仆人收好留待下次归还。
这日的事情已经完成,韩亨准却并不急着走,反倒在桌上的小茶壶里添了热水,拿出两只杯子。
他们并不经常待在一起,常常通过字条匆匆透露一下行踪,只要知道对方在做什么,韩亨准便不会多管,但他对于这件事所花的时间是有心理预期的,超过了那个期限他便会有点焦灼,直到对方出现并且给予合理解释。

卷起帐篷的门帘时外面近日暮,正看到他要等的那人拾级而上,脱下斗篷的帽子,橘黄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他的眼珠闪着明亮的色泽,像是蒙尘的宝石重见天日。
韩亨准想起自己拜的那位师傅,神秘的吉卜赛人意味深长地告诉过他,眼睛能看到的事物都可以作假,要用心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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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智硕把毫无礼仪地搁在花梨木桌台面上的腿放下来,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领结,看向审判里的人们。
他的脸蛋长得俊俏,那头浓密的乌发和剔透的黑眼睛令人很难不心生好感,而他这段时间在社交场合露面时展现出的世故通达的风度,早已博得了很多人的心,在这些贵族的眼里,即使他的被起诉不是阴谋的牺牲品,也至少是现行法规的一项过错:他那么可爱,英俊又慷慨,难道不是被某个居心叵测的人算计而遭殃吗?

郭智硕为了这一天已经和韩亨准预演了无数次,自然早有准备。
他将双臂支在桌面上,侃侃而谈。
【“Aka ToffaNa”是一种以其发明者Signora Toffana夫人命名的含砷脸粉,它是专门为富有家庭的女性设计的。
它的使用说明说中明确告知女性一定不要摄入此种化妆品,但鼓励她们在丈夫在场时将其涂在脸颊上。
所以在亲吻了妻子的脸颊之后,短短一个月里就有六百多个丈夫死去,留下了许多富有的寡妇。
这件事在当时最终导致Toffana夫人被处决——她被称为中世纪最初的“致命女性”。】

他展开手臂,带着半真半假激动的情感,指向被告席上的那个女人。这位继母此刻的精神已经差不多垮了,这其中有没有那位曾经以她“挚友”的身份充当入幕之宾的韩亨准,使用毒理学知识进行追加的催化剂作用,郭智硕不得而知。
但当他将自己的少年的经历,沦落,添加了各种各样的细节,以最悲惨的语言描述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起草这篇起诉状的人纤长的手指,心中赞道真是一支灵巧无情的笔。

这桩官司尘埃落定了。

郭智硕提笔前停了停,提醒自己要收起那已经熟稔的一套华而不实的修辞。
“有你的帮助,感觉自己撞到了好运气。。。。。。”
入夜信鸽带来了回信,和他从哪里随意撕的纸条不一样,是一张有花纹的便签,上面用含了金粒的墨水写了寥寥数行,交代接下来的安排,末尾有一句略微潦草,应是临时添上去的:
“运气也是给有准备的人撞的。”
郭智硕的笑意从嘴角渐渐扩大,想象韩亨准将他那支惯用的蘸水笔在墨水瓶口蹭了片刻,犹豫着下笔的样子。
他这是在夸自己吗?

韩亨准将信鸽放飞后回到书桌前坐下,继续用只有自己懂的符号写写画画。
他是个聪敏的,情绪稳定的年轻人,但在感情方面像一张白纸,倒不是说他有多么青涩懵懂,而是他由于在为人处世方面信奉了自己的那一套逻辑,世人所歌颂的那些要素时常不以为忤,但也并不打算全盘接受。
郭智硕当然看得出他的固执,他的心始终钉在一点上,几乎要磨坏了,跟生锈的铁钉一样。对于自己有时候越线的表达或者动作,他会露出那种“你说了什么啊”的表情并且皱眉,但又很快以一副“算了,随便吧”的样子将这件事略过不提。

他俩的我行我素类型不同,但彼此交锋不相上下。
韩亨准用冷静的讥讽饲喂他的时候,像是心爱的菜肴中添加的辛辣的香料,郭智硕会哈哈大笑地用金匙羹享用。
窗外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像是独属于秋日的小夜曲演奏,两人望着窗外相似的月色,暂且放下了片刻心中的计谋和野望,享受心意相通所致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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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韩亨准叫住他,用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擦了他的嘴唇,令唇色更均匀些。
郭智硕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站着,他的眼睛和手都不甘寂寞,一忽儿抛个精心练习过的眼神,一会摸上对面人的侧腰。

他此刻轻纱蒙面,脖子上的装饰很别致,是个钥匙的形状,而锁绘制在下半身着的纱笼上。
他们要做的事情和实行的方式有多么离经叛道,如今他已经很清楚。
但他那灵活的脑袋有个偏向,在于常常走进世俗所称的邪路,认为只要成功可以不择手段。越聪明的人越不幸就在于对善和恶的事情都太懂得。
他拥抱住韩亨准,被训了两句方才哈哈笑着放手。
无论对方是从其他目的,还是和他一样出于野心所想到并实行,至少替他解决了眼前的疑难,他想到这一点便会自然流露出亲热的态度。

“只是今夜换了舞伴,他至于会那么生气吗?”

“这种自视甚高刚愎自用的蠢货,遇上这样的情况是不屑多想的,看好吧,他会直接行动,已经在往我们的方向来了。”
被“我们”这个词取悦,郭智硕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在表演被大王子抓住手臂花容失色的神情时更加卖力。

举行舞会的殿内窗子间有一面面大镜子,在旋转间郭智硕隐约留意着人群,寻找到韩亨准的视线,嘴角露出笑意,趁着众人沉迷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气氛,悄悄向他眨眼,示意一切顺利。

在午夜十二点正钟声敲响的时候,郭智硕正在奔跑。
一只琉璃鞋按照安排遗落在台阶上,等大王子拾起的时候,上面涂抹的药剂便会与他每日饮用的茶水中累积的微量毒素发生反应,成为夺人性命的毒药。
郭智硕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大王子倒下的情形,紧闭的眼皮上对直的那条线是十二点的钟面。
他暗自称赞韩亨准计划的精妙与其中蕴含的美学,心里被一些类似崇拜的心情充满,从未如此马上想见到这个人。
他一边跑一边掀起这碍事的礼服大裙摆,在经过某个废弃建筑物的时候将另一只琉璃鞋摔碎埋进瓦砾之间,又抓了把沙子撒上,心中默念事先安排好的路线,果然在下一个拐弯处见到接应马车的一角,远远用石子投掷确认暗号后方才靠近。
令他意外,掀开车帘下来迎接的人是韩亨准。在夜晚像要把人吞噬的黑暗中,昏暗的街灯下,没有错过对方眼睛里那点稍纵即逝的如释重负。

马车向远方而去的时候天色渐亮,是多云的阴天,但地平线上有丝罅隙透出微弱的阳光,仿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上帝望着这对共犯。

【两位cinderella并没有坐等天降仙子的帮助,而是蛰伏、合作、蓄谋、一击即中,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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