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珉到这座海岛的时候印象绝对不坏，有个小小的港口，工整的小镇，建筑都覆盖着松树、丝柏、橄榄等浓淡不一的绿色，大海是湛蓝的，云絮白的彻底，天空蓝的透彻，一切都是缓慢而梦幻的。

他住的公寓是特意挑的，外墙是漂亮的浅紫色，在岛的最南端，周边的公寓几乎都是度假出租用，没什么人住。
在暖和的天气里他喜欢循着门口的阶梯下到海岸边一个僻静的角落钓鱼。
说是钓鱼其实非常简单，把没有吃完的鸡肉、奶酪、面包之类加少量牛奶捏成香喷喷的圆形的粒做鱼饵，垂线下去，手里拿本漫画书，便是消磨了一下午。
几乎钓不到什么鱼——这是必然的，海水非常清澈透明，甚至可以看见鱼在钩附近的水域来往游动，多数鱼都像是瞥了一眼鱼饵而径自通过的样子，上钩的鱼一定属于例外中的例外吧，吴承珉笑着抿了抿嘴摇头。

这几天晚上风急浪高的，凌晨从内陆运送蔬菜和肉食的船要停航了，平常都是自己做饭，今天得去岛上的杂货店看看还有什么能买的食材。
吴承珉想着，看了看表，把钓竿固定在岸边，走去餐厅。
和老板聊了一阵子之后发觉天色不早，他匆匆忙忙到港口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到了放钓竿的地方他呆住。

有个半人半鱼的生物趴在岸边，手掌被钓钩挂住正在流血，但是手里还不肯放开鱼饵，正在嘶呼嘶呼地一边皱眉一边试图把钓钩取下来，听到有人来的动静有点惊慌，不知所措之余心虚地抬起头向着他笑，夜色渐深依稀看出轮廓是个漂亮的少年，有浓密的眉毛和黑发，眼睛很亮，在夕阳下闪闪生光。

这时候不远处的雷声已经近了，有撕裂大地般的闪电，吴承珉想起杂货店老板说的今晚有暴风雨，人鱼也好鱼人也好的总之受伤了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不由分说脱下外套把这家伙一裹抱了回去。

暴风雨被阻隔在门外，人鱼少年靠在浴缸里，好奇的眼睛在打量了四处的摆放陈设后回到忙活着找消毒药水的吴承珉身上，方才开口说话：“谢谢，不用了，我多休息一会就能自愈的。”声音是有点沙哑，介于青年男性与少年之间的感觉。

“你不早说我找了半天。。。哇你会说话！”

“但是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东西吗？”说这句的时候很应景的，一人一鱼的肚子都咕噜噜响起来。他俩笑了。

吴承珉打开冰箱暗自腹诽幸好前几天做的寿司还有刺身都已经吃完了，不然给人鱼吃这种东西是什么地狱级笑话。
他做了番茄肉酱意粉，想起少年因为今天的鱼饵而受伤，大概是很喜欢奶酪的香味，往里面格外放了很多。

就这样公寓里多了一位小住客，幸好房东并不时常过来，也遮掩得住。

有天半夜吴承珉被惊呼叫醒，是浴缸里溢出了很多滑腻的黏液，少年结结巴巴地解释说因为人鱼本身体表就是有一层粘液的，受伤后皮肤会加速分泌用以愈合。大概是觉得给他添了很多麻烦，耳朵烧成红色。他倒是没那么介意，把地板上的液体处理掉之后拖干净地板，坐在浴缸边缘揉了揉少年的发顶，试图找些话题缓和气氛。

“在海里的时候也会唱歌吗？”
“其实对人鱼来说浸在水中唱歌比在陆地上唱歌或者说话更难，因为发音必须依靠呼出鳔中气体进行，鳃往往不能满足长时间空气消耗。如果一个人鱼在漂浮的时候长时间说话，身体就会本能地下沉，直到鳃所吸收的氧气足够重新充满鳔为止。”

他认真地解释，偏过头给吴承珉看自己的鳃，甚至说可以摸摸看。此时鳃盖是自然合拢的状态，仅能从后侧面观察到一道极细的缝。
无论如何，这位人鱼少年的戒心都太少了些，改天送他回大海之前可要给他说说，人类也是很危险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种“危险”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前一天才送走的小人鱼又可怜巴巴地躺在他们上一次见面的岸边，这次腰上是有鱼叉伤过的痕迹，脸上还有受惊吓后流的眼泪。

吴承珉无奈：“不是跟你说不要再靠近有人类的海域了吗？”

少年只是摇头，不懂怎么解释。他与吴承珉都不知道，此时正是春天，人鱼已经进入了懵懵懂懂的发情期。
因为人鱼的族群逐渐消亡，早不像千百年前那样群居生活，不但寻找配偶艰难，连传授经验给它的长辈也没有，只能遵循本能四处游荡求偶。人鱼少年自从离开自己成长的海域后，不但没有见过同类，连人类都是第一次见到，潜意识已经把这位人类男性当做了求偶对象。

这天的晚饭是香草罗勒意面，照样放了很多奶酪，饭罢谈笑时候少年说他的头发最近不知怎的生长速度变快，越来越长了感觉可以扎辫子，吴承珉还真去找了把梳子出来给他梳头。
人鱼少年的发尾是红色的，和他尾鳍的颜色一致，吴承珉想起那天他哭红的眼睛，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梳子滑落到地上。
他弯下身去捡的时候少年抱住了他的腰，然后本能地翻过身体示意，此时生殖腔已经打开，可以看到涨红湿软的内壁。
吴承珉并不是非常迟钝的人，大概明白了现状之后，有些尴尬。但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在把拒绝的话说出之前踌躇。
他把少年的上身转过来，贴着对方的额角，把原本就很温柔的声线放缓：“你听我说。我不能那么做。”
少年像是有些着急，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有委屈和不解。

这一夜过得无疑是很难熬的，吴承珉甚至找来了冰块想试试冰敷能不能令这条饱受发情折磨的小人鱼好受些，肩膀上挨了几记又羞又气的拳头，他说着“哎哟哎哟”一边只是笑，许久后不知是冰块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少年死了心，也不闹腾了，静静趴在浴缸的边缘，黑亮的眼睛眨巴着。

第二天早晨去海边的时候，吴承珉能感觉到少年环抱着他的脖子的手臂有些不情愿放开的意思，但终于还是松手了。

红艳艳的鱼尾在水面上打了个转，吴承珉看着那抹红色。
“你知道吗，虽然这个月以来有很多麻烦的事情，但无论是在处理浴室里那些黏糊糊的东西的时候，或者是向房东解释用水量怎么忽然增加的事的时，还是费劲儿挑选你能接受的食材做饭的时候，还有。。。的时候，我心里都是高兴的，这个假期能遇到你很愉快，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

“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没有。”人鱼少年背对着他假装在看海面，嘴角扬起来，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

“我也。。。一生都不会忘记的。”